七哀诗三首·其三
庭下石榴花乱吐,满地绿阴亭午。午睡觉来时自语,悠扬魂梦,黯然情绪,蝴蝶过墙去。骎骎娇眼开仍,悄无人至还凝伫。团扇不摇风自举,盈盈翠竹,纤纤白苎,不受些儿暑。
辔摇衔铁。蹴踏平原雪。勇趁军声曾汗血。闲过升平时节。 茸茸春草天涯。涓涓野水晴沙。多少骅骝老去,至今犹困盐车。
和风和雨点苔纹,漠漠残香静里闻。林下积来全似雪,岭头飞去半为云。不须横管吹江郭,最惜空枝冷夕曛。回首孤山山下路,霜禽粉蝶任纷纷。
伤心最是河梁别。无人共拜天边月。天边月。一尊对影,一编残发。"
边草,边草,边草尽来兵老。山南山北雪晴, 千里万里月明。明月,明月,胡笳一声愁绝。
兔丝附蓬麻,引蔓故不长。嫁女与征夫,不如弃路旁。结发为君妻,席不暖君床。暮婚晨告别,无乃太匆忙。君行虽不远,守边赴河阳。妾身未分明,何以拜姑嫜?父母养我时,日夜令我藏。生女有所归,鸡狗亦得将。君今往死地,沉痛迫中肠。誓欲随君去,形势反苍黄。勿为新婚念,努力事戎行。妇人在军中,兵气恐不扬。自嗟贫家女,久致罗襦裳。罗襦不复施,对君洗红妆。仰视百鸟飞,大小必双翔。人事多错迕,与君永相望。
昏旦变气候,山水含清晖。清晖能娱人,游子憺忘归。出谷日尚早,入舟阳已微。林壑敛暝色,云霞收夕霏。芰荷迭映蔚,蒲稗相因依。披拂趋南径,愉悦偃东扉。虑澹物自轻,意惬理无违。寄言摄生客,试用此道推。
草色随骢马,悠悠同出秦。水传云梦晓,山接洞庭春。帆影连三峡,猿声近四邻。青门一分手,难见杜陵人。
霓节飞琼,鸾驾弄玉,杳隔平云弱水。倩皓鹤传书,卫姨唿起。莫待粉河凝晓,趁夜月、瑶笙飞环佩。正蹇驴吟影,茶烟灶冷,酒亭门闭。 歌丽。泛碧蚁。放绣帘半钩,宝台临砌。要须借东君,灞陵春意。晓梦先迷楚蝶,早风戾、重寒侵罗被。还怕掩、深院梨花,又作故人清泪。
秋风揽辔下边城,万里河流绕骑清。樽俎试看酬壮节,壶觞到处迓行旌。寒骄强弩云传箭,飚转轻车火作营。慷慨十年长剑在,登楼一笑暮山横。
聊将分袂沾巾泪,还用持添离席觞。"
长江万里白如练,淮山数点青如淀。江帆几片疾如箭,山泉千尺飞如电。晚云都变露,新月初学扇。塞鸿一字来如线。
绝顶一茅茨,直上三十里。扣关无僮仆,窥室唯案几。若非巾柴车,应是钓秋水。差池不相见,黾勉空仰止。草色新雨中,松声晚窗里。及兹契幽绝,自足荡心耳。虽无宾主意,颇得清净理。兴尽方下山,何必待之子。
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,必有过人之节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,匹夫见辱,拔剑而起,挺身而斗,此不足为勇也。天下有大勇者,卒然临之而不惊,无故加之而不怒。此其所挟持者甚大,而其志甚远也。夫子房受书于圯上之老人也,其事甚怪;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,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。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,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;而世不察,以为鬼物,亦已过矣。且其意不在书。当韩之亡,秦之方盛也,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。其平居无罪夷灭者,不可胜数。虽有贲、育,无所复施。夫持法太急者,其锋不可犯,而其势未可乘。子房不忍忿忿之心,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之间;当此之时,子房之不死者,其间不能容发,盖亦已危矣。千金之子,不死于盗贼,何者?其身之可爱,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。子房以盖世之才,不为伊尹、太公之谋,而特出于荆轲、聂政之计,以侥幸于不死,此圯上老人所为深惜者也。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。彼其能有所忍也,然后可以就大事,故曰:“孺子可教也。”楚庄王伐郑,郑伯肉袒牵羊以逆;庄王曰:“其君能下人,必能信用其民矣。”遂舍之。勾践之困于会稽,而归臣妾于吴者,三年而不倦。且夫有报人之志,而不能下人者,是匹夫之刚也。夫老人者,以为子房才有余,而忧其度量之不足,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,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。何则?非有生平之素,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,而命以仆妾之役,油然而不怪者,此固秦皇之所不能惊,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。观夫高祖之所以胜,而项籍之所以败者,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。项籍唯不能忍,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;高祖忍之,养其全锋而待其弊,此子房教之也。当淮阴破齐而欲自王,高祖发怒,见于词色。由此观之,犹有刚强不忍之气,非子房其谁全之?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奇伟,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,不称其志气。呜唿!此其所以为子房欤!